1990年,看到我的桥梁专业录取通知书,父亲着实感到高兴,对我的未来有一百个美好的设想和愿景,对亲朋好友多次说过,等我大学毕业,大家是要沾光的。
1994年,我分配到湖北交通学校,从卓刀泉路口进来,窄窄的街道旁边,长着粗粗的杨柳树,教师小区、高创小区当时还是一个个大水塘,现在的主教学楼位置当时是一个简易土质操场,现在的400米运动场,是围墙之外的一片大荷花塘。
当时教师不过百人,学生不过千人,只有一栋4层的教学楼兼做教师办公室,三栋学生宿舍,图书馆挤在一个小小的角落,公共洗澡间没有每天开放,条件简陋,近看有点杂乱,远看感觉有点灰蒙蒙的。职业教育处于一个低迷时期,学生有点迷惘,职工对于未来很是担心。
放眼四周,说学校位于农村,绝对没有人怀疑。父亲看在眼里,急在心上,觉得读了大学又回到了农村,但又怕我伤心,强打精神的说,在城里有个工作就可以啦,还是省城呢!有人问起我的工作单位,父亲总是支支吾吾的岔过去,只说是搞交通的学校,不是想象中的工程局、设计院,当年的设想和愿景消失了,一度替我倍感惋惜。
父亲当年欢迎大家到城里找儿子沾光的宣言铿锵有力,随着我的毕业分配,宣言消失了,亲戚们进武汉来找我还要经过父亲的审批,因为父亲知道我工资低,条件有限,所以父亲严格筛选来找我的人。在我的记忆中,父亲总共批才准三次,都是到武汉就医,而且每次老家的亲戚来,父亲都嘱咐带来很多的蔬菜鱼肉。
国家大力发展职业教育以来,2000年学校升格为高职高专,我和父亲开玩笑说,高职高专和荆州师专一个级别,要是熬到退休,说不定可以评个副教授。父亲很是为我高兴,有人问起我的工作情况时,父亲也开始大大方方的告诉别人我的工作单位,因为在老农父亲的心中,荆州师专就很了不起。
整个城市进入快速发展阶段,学校把后边的荷花塘征地后建设了标准操场,政府在操场外边新修了雄楚大街,周边的建筑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,虎泉一带热闹起来,成了父亲眼中的“街上”。
学校逐步新建了教学大楼、现代化的图书馆,学生人数快速增长,很快超过万人,新进老师的学历从本科,提高到硕士、博士,教学质量随之快速提升,学生的就业状况发生了飞跃,部分专业甚至一度供不应求,师生员工精神面貌发生了很大变化,从迷惘变成了对于学校的热爱;职工宿舍腾出来作为学生宿舍,待遇也得到了很大改善。父亲看着我从一个小房间搬家到陆景苑带电梯的大房子,兴奋了很久。
父亲相信,招的学生多,学校大了,才会稳定,才有前途。听说学校要在江夏建设新校区,父亲问我有多大,我说整整一千亩,从南到北有三里路,父亲比划了半天说,快有我们老家半个村子大了。
我调到新校区工作后,不时把新校区的照片发到家里的微信群中,告诉家人们,桩基开打了、框架封顶了,学生宿舍建成了、教学楼起来了,图书馆玻璃幕墙初具规模了。每一次发照片,都会引起父亲一片啧啧的赞叹声。工程进展顺利,父亲也跟着高兴,工程停工、纠纷的时候,父亲也跟着担心,时不时过问进展。
新校区于2023年实现第二批搬迁,看着高端大气的现代化校园,父亲把照片全部转发给亲朋好友们,估计是年纪大了的原因,带着骄傲和自豪的口气,不厌其烦地讲解他儿子工作的地方,仿佛欣赏了这些美丽的新校区图片,就是兑现了当年沾光的诺言一般。父亲的话,总结起来就是“好看、大气,草皮绿得可以放几头牛”。
父亲觉得,我工作的地方很有档次,很有面子,父亲当年对于我的一百个美好设想,好像回忆起来,给亲友们介绍的时候,绘声绘色,仿佛他亲自参与了新校区的建设,仿佛他就住在新校区读书一样。其实,这个讲述的过程中,本身就包含了父亲作为一个八十六岁的老人,对儿子的关心,对儿子工作的学校蓬勃向上发展的信心。
学校飞速发展,我的副教授职称评上去了,工资也涨了,父亲忘记了“进城审批的政策”,记起了沾光的诺言,主动邀请亲戚们来学校转转,还反复叮嘱,不要带菜到武汉来,空着手出行更加方便。
学校的发展和变化,成了引领父亲态度变化的风向标。